再忆往事
我自己写的东西都不免有美化自己的成分,一直是像一个明白人一样,不外乎是批判什么,宣传什么,讲什么故事,诸如此类。折腾地多了,我又开始怀疑自己,我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处,我是为了改变社会吗,还是为了我自己?我信不过书上的和别人说的东西,因此我一直在自己想着各种事情,结果觉得自己好厉害。过了段时间再看看,自己就是纯属为了写文章而写文章,觉得自己好蠢,又有损自己的形象,就又一篇一篇地删掉。这种事情干过不少了。
但我仍然在写,我希望有一天我能知道我在干什么,能写出更真实的东西。我似乎发现了,如果文章写得好,通常就太过理性了,如果想要写得真实,最后就会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。我以前觉得,好多东西说出去,别人都理解不了。我觉得别人都只关心我表现出来了什么,并不会去理解我心里想的是什么,别人会拿评价一个人的表现的态度去评价我心里想的东西,我害怕这样。
后来我才意识到,我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。如果我在说别人如何,我多半也是在说自己,我也能从自己身上找到答案。所以我今天就写了这些。这不是篇文章,只是个烂掉的草稿,我想到哪里写到哪里,没有任何可读性,有很多随口带过的复杂的事,也有很多被我忘记很久的细枝末节。不过也许你会知道我在说什么吧。
有可能从小开始,我在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很弱小,我很害怕别人会发现这一点。我很胆小。我不觉得胆小有任何不妥,因为别人会把它称为文静、谦虚。我回忆不起来,小学的时候我是否真的是谦虚的人,但反正那时候,还有爸妈天天保护着我。我觉得自己还很小,我能找到足够强大的人作为依靠。初中住校之后,我仍然害怕自己面对未知,我觉得自己还没有这样的能力。我会想家。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,只要钻进家门,我就能完全地逃避了,我就有可以依赖的人了。但之后我渐渐地意识到,我不可能再找到谁可以依赖了。我开始觉得教室是不安全的地方,我开始在晚自习时,一人跑到黑夜里闲逛,在校园没灯的地方想着心事。这个习惯就这样从初一持续到了现在,我未曾成功改掉过。
我心里仍然很空虚,我仍然觉得害怕。我觉得我只有自己变强才行。我要怎么办呢。我不知道怎么样算是强大,但我知道我不想再这样弱下去。我开始在学校疯狂地做题。我不敢给自己闲下来的时间,让心里的这种自卑感浮现出来。我似乎找到生活的意义了。不停地给自己找事做,这应该是很自然的事吧。这样我就安心了。
我可能真的变强了。然而我发现世态变了。别人仍然拿那样的眼光看着我。我在初中居然就像一个整天闷头读书的书呆子,似乎没人意识到我的存在。我发现我受到了挑战,我发现别人只要马上就能看见的成绩,只会记住我马上就显示出来的错误。我居然混不进班级里了。我想起来小学的时候,就有时被同学起哄或者嘲笑,我觉得别人也许不是恶意的,但我自己只能憋着委屈,回到家去发泄。有几次我挥拳打了过去,却一点也不疼,被以为是在闹着玩。我受够了,我要让别人知道,我不是因为只会学习就能随便欺负的人。我害怕别人发现我的弱小,就只能让别人都承认我是最强的。就这样,我创造出了装逼协会。我再次安心了。
只不过我偶尔还是会梦到这些我害怕的事,我一个人在墙根走着,却一路听到前方传来的闲言碎语。有些场景给我留下的印象,让我搞不清楚我是否真的经历过这些事了。我难以理解。因为我是一直都不在乎这些的人啊。我从来都不是那么关心我的成绩的,也很少为成绩开心或伤心过,况且我很清楚自己的能力,我也不想给别人评价我的机会。当我最终发现,原来似乎看不起我的人,现在都在称赞我时,我一点也不高兴,我难受极了。
没想到后面还有更大的威胁。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。要进行班级布置了,一天中午,下课后我还在教室里,这时两张纸板被抱了进来:“信游大,得永生”。我的班主任姓游。我当然知道这是开玩笑而已,但我没法平静下来。如果,游老师有过跟我一样的经历,他会不会也为此感到痛苦呢?
我知道,只要有崇拜的对象,别人就会形成自己的团体。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威胁。如果有人批评我,嘲笑我,那不可能是他自己一人。我爸妈可以骂我,是因为有家庭,老师可以随便让我罚抄,是因为有学校,同学可以欺负我,是因为他们身边有一帮朋友。我恨别人的团体,和那些喜欢助长这些团体的人。但我又怕他们,我觉得我背后肯定没人会给我撑腰。折中的结果就是那一篇贴在墙上的文章。
第二天,我盯着班主任一路走到那块标语前,他伫立了很久。随即他转过身来,面无表情地说,“下课就摘掉吧。” 我心里不知为什么闪过一阵对他的同情。不知道他那时是什么心情呢。
不过这下终于没人来挑战我了。看来写文章是个好东西。
我又喜欢上了写文章。我正好有一肚子的憋屈,我疯狂地写各种事情,就像我之前疯狂地做题一样。也许还有人记得高一时,我一篇篇地把这些东西发到网上。我顺便可以让别人觉得我不只是成绩好,我还很有自己的个性。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什么,只是只要我把其它所有的东西都批判一遍,我就满足了,因为这样就没有别的东西比我强了。
经历了这么多,其实我只是跟小时候一样,害怕被别人发现,我因为心里其实承受不了任何的打击,所以我才会骗自己,以为我自己对这些都漠不关心的样子。
我并没有一个目标,我只是在试图逃开自己心里所想的东西,这样我也许能创造出另一个别人眼里的自我,也许他对某些东西很热心,也许他会很高冷,不管是什么样的,我会把他当成我自己。这个自己就不用再面临心里的自卑了。
跟以前相比,我似乎变了很多,我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事情。可对我来说,什么都是一样的,我不过是为了建立在别人面前的形象,只是想得到别人的认可罢了。
这么活着太累了。每过一段时间,我就反复地指责自己过去的事。我隐约地感觉到了,我心里的一些冲动也许不可能再压抑很久,我预感到我也许会失败。慢慢地我再次变得越来越害怕,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好,我不会面对其他人了,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是我能找到乐趣的东西。每天在校园里闲逛消磨时间,晚上还是躲在没灯的地方胡思乱想,看着眼前黑洞似的景色。我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。我似乎并没有做错什么,也没有遭受什么挫折,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感觉完全地心灰意冷。我想,也许这是世界的错,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法追求我想要的东西。我有时候会整天整天地思考世界上的各种问题,我以为没有人能理解我了。有一天我想,我应该下定决心,我要去实现我自己的梦想,我想,我要鼓起勇气,我以为我可以像电影里的主角那样。
结果这时我真正地慌了。我发现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,我没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。我发现我只是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。这样的生活跟坐在教室里,整天不知为何而努力学习的状态也没什么不同。
我怀疑难道是我太中二了,以为自己经历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?什么都没有,也许就是因为我的生活太正常了,所以我想随便找些别的事情?似乎是这样的,但是我到底想做什么呢……
我坚持不下去了。我从未想到过原来我这么不了解自己,我以为跟着我的思想走,我最终就能找到我的目标。我发现我原来并没有方向,我似乎被我的思维拖了很远,而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。我也许不应该再找到什么地方躲避了,我也已经绝望了,我没有任何的去处,没有想做的事,我的头脑是一片灰暗的。我再思考也不能带我去任何的地方了。我真的失败了。我不知道我失败了什么,只是隐约觉得是我一直挣扎努力的东西,而我现在无力抵抗它们了,或者说放弃了。
我渐渐地回想起来了许多被我忘记的事。当我放弃的时候,这些东西就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。那些后悔的事情,我以为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。我以为过去的事都只是负担而已,我一直想改变未来。然而之前我对自己所有的指责都从我的记忆里跳了出来。原来有过这么多次,原来我的理性始终是失败的,我靠着努力无法改变未来,我只是一直在换着花样重复相同的事。我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的分裂,我是我的思维创造出来的形象,这个形象似乎有自己的愿望和生存方式,我无法感受到我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。也就是说,我不是一个完整的人,我在抵抗自己的另一部分,我心底更真实的一部分。
我不敢相信我心里流露出的这些,如果我接受了这些,那我会变成其他的人吗。我的心里对我来说似乎是未知的,我没有尝试过去理解它。好像不是这样的,是我害怕去理解它,因为我害怕心里的自卑感,我害怕会失去我一直以来努力的结果。
我突然明白了,一直以来,我只是害怕别人的一句批评,我想在别人面前显得不是那么的脆弱。我始终无法接受自己的脆弱。我渴望能让别人承认自己,这样就表明我已经不是那么弱小了,并且我信以为真了,我会表现自己是最强的,我不需要心里真实的感觉。这就是我这几年经历的一切。
我只能在这里苦笑,我这么久没有明白什么人生的真理,只是发现自己转了一圈,又回到了好多年前而已。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,不过我现在多了个选择,我会尽我所能问问自己的感觉。因此我也把我写的这些东西发出来了,因为我希望会有人理解的。就这一点上,我还是本性难改啊。最后,如果说我有什么新年愿望,那就是我想找到自己的愿望,我会尽可能改变现在的生活。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有这样的决心,只是希望它不会因为我说出来而不灵了吧。